第四部分:冲突、理论与未来
第9篇:法律风暴(上):《Andersen v. Stability AI》——艺术家的“原罪”审判
如果说杰森·艾伦(Jason Allen)的《Théâtre d'Opéra Spatial》案20(见第2篇)是关于“输出端”(Output)的作者性危机;那么,2023年1月13日提起的艺术家集体诉讼(Andersen v. Stability AI),则是直指“输入端”(Input)的“原罪”审判。
这场诉讼不关心“AI生成了什么”,而是质问“AI‘如何’学会生成”——即AI模型“训练过程”的非法性。
“21世纪的拼贴工具”
2023年1月,三位艺术家——以网络漫画《Sarah's Scribbles》闻名的萨拉·安徒生(Sarah Andersen)、凯利·麦克南(Kelly McKernan)和卡拉·奥尔蒂斯(Karla Ortiz)——在美国加州北区联邦法院对Stability AI(Stable Diffusion的开发者)、Midjourney和DeviantArt(DreamUp的开发者)提起了集体诉讼。
她们的核心指控是:这些AI平台侵犯了“数百万艺术家”的版权。她们将这些文生图平台称为“21世纪的拼贴工具”(21st-century collage tools)。
关键证据:LAION-5B数据集
这场诉讼的核心,直指开源(Open-Source)AI模型的“原罪”(见第3篇)。诉讼的焦点是LAION数据集——一个包含“50亿张从互联网上抓取(scraped)”的图像-文本对的数据集,Stability AI等公司正是用它来训练模型的。
艺术家们声称,这种“抓取”和“训练”行为,没有经过她们的许可,因此构成了大规模的版权侵犯。诉讼称,在LAION数据集中,估计有330万张图片来自DeviantArt,还有许多来自Shutterstock和Getty Images等商业图库。
她们的论点是,当用户可以输入“以萨拉·安徒生的风格”作画时,AI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,是因为它“非法”地“消化”了安徒生的全部作品。这不仅“稀释”了她们的市场,而且构成了一种“衍生使用”。
核心辩题:训练(Training)= 学习(Learning)还是 盗窃(Theft)?
Andersen案是整个生成式AI(包括图像、文学、音乐)的“生死之战”。其判决结果将定义“AI训练”在法律上是“合理使用”(Fair Use,即合法的“学习”)还是“侵权复制”(Infringement,即非法的“盗窃”)。
- AI公司的辩护(“学习论”):AI公司的(潜在)辩护是,AI只是在“学习模式和关系”(learns patterns and relationships),就像一个人类艺术学生“学习”艺术史一样。AI模型存储的是“模式”,而不是“副本”。这呼应了列夫·马诺维奇(Lev Manovich)的“AI现代主义”辩护(见第5篇)——毕加索学习非洲雕塑,AI学习LAION数据集。
- 艺术家的指控(“盗窃论”):艺术家们的论点是,AI的“学习”就是“复制”。她们认为AI模型中包含了其训练数据的“压缩副本”。AI能以“特定艺术家的风格”生成图像,这本身就是侵权,是对她们“作品”的“衍生使用”。
Andersen案将美学辩论(马诺维奇)拉入了法律现实。现有的版权法是为“人类”设计的。这场诉讼迫使法律回答一个全新的问题:机器“阅读”50亿张受版权保护的图像以“学习模式”,是否构成侵权?
这场审判(预计2026年开始)的结果,将重塑整个AI产业的未来。

留下评论